Tác giả 發表在CommonWealth Magazine (天下雜誌)上, 2024
雙手銬住、被警察押送到機場，是每個被抓到的越南黑工必須經歷的路程，也是他們在台灣的最後一哩路。在這之前，他們過著提心吊膽的黑暗生活──不對，也許只能說它是黑暗的時光，因為他們並沒有活著的感覺。
《獨立評論@闖天下》前幾集的Podcast，邀請到移工協調員、移工仲介來談移工在台灣的處境。第74集則邀請2024年移民工文學獎的評審推薦獎得主陳明合，他在這次的得獎作品〈生命力〉中，描寫越南黑工如何犧牲自己與家人團聚的機會，偷偷摸摸賺錢養家糊口，同時也承受著極大的心理壓力。
為了賺錢幫助家裡，他們從一開始就打算逃跑
我在台灣念博士，除了讀書，也很好奇我們越南同胞在台灣生活，有什麼故事，怎樣賺錢謀生。我曾在桃園機場看到越南同鄉因為身分不合法而被警察遣返，深深感覺到他們的處境很可憐。我也看過描述在台灣逃跑的越南勞工紀錄片《逃跑的人》，看到都哭了。我還讀了越南黑工在台灣接受訪問的文章，比較能理解他們逃跑的原因。更驚訝的是我某次到台灣的高山農村，這麼高、這麼冷的地方，居然都是越南勞工在種田，而且他們都是不合法的。我接觸了這些人，跟他們聊他們的生活，因為感動，所以也想把他們的故事寫出來。
這些人為什麼變成黑工？主要因為他們在越南沒有那麼多賺錢的機會，因此決定到台灣當移工。可是合法去台灣需要很多手續，他們往往要借錢才能付得起仲介費。但如果依照原本的薪水，在台灣工作的錢等於全都拿去還仲介費了，最後就得空手回家。逃跑反而可以賺多一點，有機會存比較多錢，養活在越南的家人。
在我的家鄉，大部分來台灣的都是來結婚的小姐。在我的認知裡，那些來台灣工作的人，往往想像台灣是一個很好的地方，來這裡工作可以賺比較多錢，可以改善生活。好像這裡是一個希望之地，能讓自己和家人的生活都好一點。他們就帶著這樣的想像，透過不管是工作還是婚姻管道來到台灣。
我還沒到台灣念書的時候，就聽過很多新聞，說有很多越南人不合法的在台灣工作。我當時也覺得很糟糕，為什麼他們不能乖乖遵守法律合法工作，要這樣影響我們國家的形象？但來了以後，就開始理解他們有謀生的需求、有經濟因素，所以才做出這些選擇。在我去到的高山農村，明明是在台灣，卻跟一個越南村一樣，到處都是越南語的聲音，去買東西也到處都是越南食品。很多人變成黑工其實是故意的，是一開始就有計畫的。但我可以理解他們這樣做的原因。
台灣給了我們很多機會，我希望彼此可以更好
我自己其實滿喜歡台灣的。我覺得台灣在亞洲當中，是一個發展得很好的國家，給越南人很多機會，讀書的機會、工作的機會，很多越南女生在這邊成家，然後成為新住民。
我的家鄉在越南平順省，比較靠海邊的地方，我其實算是一個鄉下孩子。因為有機會讀書而到了胡志明市，也因為我有出國念書的夢想而來到台灣。台灣政府給了我獎學金，讓我有機會到台灣的東華大學念書，享受了台灣生活，在見識上有很多收穫。
這幾年選擇來台灣念書的越南學生越來越多，我覺得第一個原因是台灣政府的政策對外籍生很開放，給我們很多機會。第二個原因是越南離台灣沒有那麼遠，而且在亞洲算是一個很進步的國家。還有，越南學生來台灣可以讀很多在越南讀不到的東西，這也是我認為很值得的地方。
不過，也因為我有拿到教育部的獎學金，讀書時比較順利。但我也聽說有些學生沒有拿到，生活起來就比較辛苦。也有的人是第一個學期拿到比較多錢，但接下來獎學金變少了，當然經濟壓力就比較大，留下來不容易，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回國，而必須面對兩難的局面。
另外我也在思考，台灣的政策有沒有可能有些改善，讓越南勞工不要再一直選擇成為黑工？假設他們的薪水再高一點，或是不需要付那麼多的仲介費，他們是不是就可以用合法的身份工作養家，不需要逃跑？
讓更多人看見移工的故事，做出不同的選擇
在台灣的移民、移工，留學生，生活區域可能有所不同，不過我自己反而覺得，我在台灣到處都聽到越南話。自然而然就可以接觸到很多人。比如有些越南女性開餐廳，我們去吃飯，自然就會認識同鄉。也有些逃跑的移工是在餐廳工作，或者在市場賣東西等等。我用這樣的方式接觸到許多在台灣的越南人。
不過正式接觸到比較多逃跑的越南移工，其實是因為我是基督徒。有一些弟兄姊妹會帶我去山裡的農村。那是我真正走進黑工的生活，可以看到他們、聽到他們，他們怎麼工作、吃什麼、喝什麼。我和一些人聊天，也從中知道了許多同鄉的故事。
越南人在台灣的文化融合，其實算是比較容易的。一方面因為我們有類似的東亞文化背景，彼此的差異不那麼大。另一方面我覺得中文和越南文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，我們可以用越南語來記中文，很快就可以有基本的溝通能力。
這一次我寫下這個越南黑工的故事，希望告訴台灣人：逃跑移工有他們的壓力、也有他們的願望。身為移工其實相當孤單，假設你在故鄉，一天辛苦的工作結束後，回家可能有老婆、小孩，可以享受團聚的氣氛，但在台灣，你放了工就是獨自去吃飯、喝酒、抽菸，在這樣的過程中慢慢失去了生命力，而陷入了一個黑暗的困境。但他們來台灣是希望改善自己與家人的生活，如果台灣人可以看見這一點，或許可以做出一些改變，讓這些人不用過得那麼辛苦。
文章來源: 故意來台灣當黑工？越南勞工的故事背後，其實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｜ 陳明合主講、廖雲章訪談、謝瑩整理 ／ 獨評真人圖書館 ｜ 獨立評論
